Blackfeather

Thus, though we cannot make our sun

Stand still, yet we will make him run.

 

【嘉德罗斯中心向】生于死亡,死于永生(原著成神妄想)

|凹凸世界:前传|【原创】【嘉德罗斯X玛格丽特】

 

生于死亡,死于永生

 

衍生:凹凸世界前传/凹凸世界

配对:嘉玛

设定:原著向AU,嘉德罗斯成神幻想,有捏造结局+角色死亡描写,官方旧设+自我妄想,三次创作(原创角色)玛格丽特出场

 

Summary:他生于死亡,他死于永生



Rea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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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个时刻事物必然从无到有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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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嘉德罗斯第一次见到创世神,但他暗暗发誓,这会是最后一次。

 

人造神端详着自己唯一的血亲,嘴角浮上一丝轻蔑。传说中,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便是眼前的创世神,但如今这个对手毫无战意,自顾自坐在破碎的王座之上,身后的虚空幻化成无数飘渺的灰黑影子。嘉德罗斯拿起自己的武器,径直对准他的头颅。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创世主傲慢异常,眼睛漫不经心的闭着,忽然发出了一个轻笑。

 

她终究还是因你而死了吗?

 

这句话是那么突然,嘉德罗斯甚至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她”指代谁——但旋即,一抹愤怒与心烦涌上嘉德罗斯心头,他手中的能量汹涌的更为激烈了些。

 

“我不会再等你了。”嘉德罗斯心中顿时涌起了怒火,“最后三秒钟,我没有时间跟你浪费。”

 

创世神忽然笑了,声音哑然的像是被荆棘割破了声带,上亿年没有开口说话。他的确一副死气沉沉,好似眼前的并不是自己的血亲抑或对手,也不是从凹凸大赛中唯一走出来的参赛者。嘉德罗斯冷嗤一声,上举武器,毫无犹豫的劈斩下去。

 

最后一刻,他看见创世神缓缓睁开眼,那双鎏金色的眼睛有着与嘉德罗斯如出一辙的光彩。

 

“你不会缺这一点时间了,嘉德罗斯。”

 

 

 

故事本该停止在这一刻。

 

 

 

善良的故事总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正如王子最终迎娶公主,青蛙最终解除诅咒,燕子最终来到了南方国度……主角获得幸福,正义理所应当的被施展,留下个仍存余韵的空白待人遐想。

 

嘉德罗斯的故事也是一样,并且还要美好的多。在接下去的几千或几万年,人造神打败创世神,把这个暴虐无道的创世主彻底泯灭于世界的故事都会被人类们津津乐道。

 

而故事的主角站在一片寂静之中,双眼满是难以压下的复杂。嘉德罗斯的脑内回响着创世神临死前的那一句话,轻轻松开了手——陪伴他度过整个凹凸大赛的大罗神通棍化为金色的碎片悄然消逝,成了这片混沌之中最耀眼的光芒。

 

嘉德罗斯再也不需要它了。

 

他已经是神了。

 

新生的创世神站在一片冰冷的虚空之中,没有鲜花与荣光,旧神濒死的讽刺是他的加冕词,破碎的黑色残影是他的王冠。

 

他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猛然升起了一个软弱到让自己都诧异的疑问:

 

——他为何要成神?

 

 

 

 

我才不管什么成不成神,我想要的只是打败世界上最强的造物。

 

 

第一个万年,嘉德罗斯是用这个回答解开困惑的。

 

他难得好心的修复了废墟般的最终战场,却留下了参赛者们的血迹。他们没有坟碑,尸体早已化为碎片,星辰般耀眼的元力球装着一个个微弱的灵魂,进入比虚空更遥远的虚空中。嘉德罗斯踏着尸骨而来,他的每一步前进都是浸着鲜血的传奇,其他人也是如此——抱着成为最强的心前来,抱着各式各样的情绪死去,仅从这点来看,用主办方之一的话来说——

 

精彩纷呈。

 

但他们显然没想到这一届会出那么大的意外。

 

更没想到,一直嘴上调侃的换神更代,竟然真会发生。

 

嘉德罗斯的身份本应高贵无比、洁白无瑕——扯淡吧,嘉德罗斯什么时候管过这些?在成神的第二天,他赤手空拳的踏遍了当初在比赛时搞过事的所有主办方所在的星球上,论罪论罚,挨个教训。

 

以往他还会被小小诡计绊住步伐,可现在他不会了——嘉德罗斯太强大了,他轻松的行走在虚空之中,一脚就能踹碎一个星球。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毫无龌龊。

 

做神真好,怪不得整个大赛的人拼个你死我活,就是为了嘉德罗斯如今的这一切。

 

新仇旧恨该报的报了,嘉德罗斯这才重新翻出内心深处的一个想法……

 

 

——也许,他该回趟圣空星了。

 

 

 

当嘉德罗斯抵达他的母星时,还有三小时才到黎明。苍穹像块黑色幕布,星辰镶嵌的天空上深浅不一的闪烁着。那是几万光年之外的星星,最近的一颗都要乘坐十多分钟的飞船,对嘉德罗斯来说却近的伸手便可碰到。创世神的初次回归悄无声息,他落在王城最高的塔尖,不远处,首都上空的机械船只发出鲸鸣般的声响,流光溢彩的华灯宣告这是宇宙中最著名的不夜城,而今夜,他们的殿下成神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国度,国民们翘首以盼着真神的降临。

 

嘉德罗斯只是落在了王城的后花园旁一个小山丘上。

 

他的心脏忽然跳动起来,这份急促的跃动如此突兀而陌生。人造神的心脏不常失控,而创世神更不——但这一刻,他像个懵懂的孩子,仿佛内心最温暖火热的一块被活生生剜出,令他一瞬有些呼吸困难。

 

这是玛格丽特和肖恩的墓碑。

 

创世神的目光落在了身前的两块墓碑上,雕刻其上的碑文已略显模糊。其中的一块悬吊了一个小巧的花环,干瘪可怜的花朵艰难的挂在茎上。

 

嘉德罗斯无意识触碰花朵,看着它化为碎屑,又轻轻收回了手指。

 

“我以为我会更早回来的。”他喃喃。

 

嘉德罗斯抿住了嘴角——他上一次回想起这两个名字是多久之前?这对人类兄妹的逝去让人造神第一次通晓了自己的弱小,在寻求自我与强大的道路上愈发偏执。他缓缓坐在墓碑前,无声的聆听着夜风送来远方的喧闹,这块贫瘠的山坡却寂寥的毫无生气。不远处便是整个宇宙瞩目的最耀眼的科技之城,是人造神的诞生地,创世神的家乡,是传说中距离真理最近的地方。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无法触碰到一条界限——灵魂。

 

但神可以。

 

……我要把他们复活。

 

嘉德罗斯注视着墓碑,一时竟有些怔住。

 

旋即,他猛地站起身,试探性的抬起自己的右手——他能感受到一股陌生的能量涌上自己的指尖,充满了磅礴的、浩瀚的生命力,就连山坡上的植株都听从了这召唤般的能量。它们纷纷从绿草间探出头,密密麻麻的抖去泥土的束缚,竟如春天一夜降临。

 

这是“创世”的力量,这是创世神的特权。

 

嘉德罗斯看着莹莹的光晕在自己身前愈发明亮,他试探性的在脑海中勾勒出玛格丽特的样子——她的头顶总有两簇压不下的像猫耳一样的头发,随着走路会不由自主的颤动着;她时常穿着女仆裙,无论春夏秋冬,背部挺得笔直,腰背处形成优美流畅的曲线;她的刘海并不整齐,脸色白皙到了略微苍白的地步,五官却很美——令人心动的,令人着迷的美;还有眼睛,她的眼睛里……

 

嘉德罗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玛格丽特。

 

他只知道,女孩远比和她同名的花朵要更加特别。

 

他眼前的人形轮廓越发鲜明,接着,光晕散去,他看到玛格丽特站在他身前。

 

一时无言。

 

终于,赶在嘉德罗斯开口之前,“玛格丽特”睁开眼睛,看着创世神,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殿下。”她道。

 

嘉德罗斯却感觉如坠冰窟。

 

他下意识伸出手,一把攥住了“玛格丽特”的手腕,急切的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哑然;女孩眨了下眼,抽动手臂。嘉德罗斯知道自己一定相当用力——大到他能听到“玛格丽特”的骨节在轻微作响,但她终究没有过度反抗,只是平静的仍由手腕被攥紧,等待嘉德罗斯的话语。

 

“……殿下。”

 

她道。

 

……不是她。

 

……不是玛格丽特。

 

在看向那双眼睛的一刹那,嘉德罗斯就立即反应了过来。女孩有着记忆之中一模一样的脸,但蔚蓝色的眼睛里却不是相同的神采了——创世神有一刻想笑,却又自嘲般咬住了嘴,波涛汹涌的疼痛在心脏蔓延,他满眼兜兜转转的皆是残影:有血腥蔓延的战斗,如火炽般的伤痛,身体几近极限的负荷——但从未有一种疼痛,能与现在相比。

 

多么讽刺。多年前,这对人类兄妹让人造神明白了自己并不是无敌的。多年后,又是他们,向创世神把不可重来的真理阐述。

 

当嘉德罗斯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猛然跪在了草坪上,开满了整个山坡的玛格丽特花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席卷上天,像是下了场雨。

 

嘉德罗斯是神了。他可以创造一切,却不能再次创造出一个与原来一模一样的她。

 

他伸出手,握住“玛格丽特”的手指,让她的身影随着风一同消逝在空中。

 

他绝不自欺欺人。可当他抹去眼前熟悉的身影时,心脏难以抑制的抽痛了一下。

 

新生的创世神倒在墓碑前,任由无数花瓣从天而降将他埋葬,像是一个小小的坟堆。没人给人造神的逝去默哀,这种事也只能他自己来,嘉德罗斯像以往无数次躺在草坪上,无声的呼吸着落入鼻尖的芬芳——哦,现在他连呼吸都不需要了。

 

他等待着黎明初起,以全新的姿态出现在人民的面前,加冕成王。

 

但或许,嘉德罗斯已经不太适合做个国王了。

 

 

 

“——您将引领我们进入毫无阴霾的时代。”

 

加冕誓词讲了快半个小时,嘉德罗斯就记住了那么一句。

 

创世神“唔”了一声,接过权杖轻轻一举,又随意的抛给了祭祀。他回过身,过长的红袍略微碍住了他的步伐,嘉德罗斯皱着眉啧了一声,却见身旁的仆从吓得几乎跪下。他不耐的用短靴踢了踢地面,从没觉得仆人的敬畏会让他那么心烦。

 

圣空星的国王还坐在王座上,嘉德罗斯瞥了一眼王座,私心认为比原创世神烂的差不多的那个好看一些。他径直朝着国王走去,却没有跪下,无声的注视着他手中的王冠。

 

国王也不恼,缓缓站起身,将王冠戴在了他的头上。

 

“你现在值得比这更高的荣誉了。”王座的原主人叹了口气。

 

加冕仪式剩下的环节便被省去了,尤其是祭祀的祝福——愿上帝保佑你的荣光万世长存——哈,笑话不是?上帝此刻就站在这呢。

 

“我祝福您会参悟世上一切的真理,陛下。”国王微笑着道,嘉德罗斯却猛然抬头,金色的眼睛里涌满了挣扎。他一挥手,仆人们与参加加冕仪式的人便忙不迭退下了,偌大的礼堂空荡寂静,只剩下嘉德罗斯和圣空星的原国王。

 

“真理?”嘉德罗斯向前一步,整个建筑都在颤抖,“你让我参悟过一次‘爱’,我曾以为我懂了,我曾以为玛格丽特眼中的就是——但我却创造不出她。”

 

他的嗓音有几分沙哑。

 

“我是神,既然我读懂了‘爱’,我为何创造不出她?”

 

创世神执拗的像个孩子。

 

国王叹了口气。

 

“陛下,您是神。”

 

“我又如何解答的出神的问题?”

 

嘉德罗斯忍无可忍:

 

“你们把我创造出来!”

 

“你们让我怀着超越一切的信念!可如今我想寻求答案……呵,你们却说解答不出。”创世神眼中闪动着不知名的情绪,“那我问你,你们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创造出一个不通晓‘爱意’的上帝的?!”

 

国王叹了口气。

 

“那陛下,您口中的‘你们’,指代的又是谁?”

 

嘉德罗斯咬紧牙关。

 

“……倘若是人类,我无法为这个种族所有的轻狂傲慢致以沉重的歉意,也无法赎罪。”

 

嘉德罗斯的喉间发出一声低吼。整个建筑摇摇欲坠,无数瓦砾下落。这栋礼堂已存在超过数千年,可它也抵不过神的一次怒火。圣空星以往的国王默不作声的看着,忽然伸出手,轻轻搭在了嘉德罗斯的肩上。拥有相似金发的两位国王相对而站,竟一时分不清谁才是上帝。

 

“我恳请您不要愤怒,陛下。”国王轻声道,“在您无尽的时间里,总会有一刻知道,这个创造出了‘上帝’的种族,也不过尔尔。”

 

“在这个卑微的种族中,爱情与永生是永恒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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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嘉德罗斯无尽的时光里,圣空星国王的话语是他少见的印象深刻的话语。

 

有时候,他也不明白自己活了多久了,几十万年?几千万年?久到他自己都懒得计算。他再次从睡梦中醒来,伸了个懒腰,回味自己做的那个梦——从杀死创世神那刻开始到醒来,漫长的好似无穷尽。

 

倘若说人类拥有的时间是一把细碎的砂砾,那么嘉德罗斯就拥有一片无垠的沙漠。创世神是个独自行走的旅人,踏在宇宙中像是漫步在自己后花园。在圣空星主之后,他遇到了更多的想要追随他的人——狂热的、虔诚的、卑微的、祈求的、别有用心的……但嘉德罗斯不过懒懒一抬眼,分给他们自己漫长时光中不值一提的一个眼神,便毫不在意的继续前行。

 

反正,结果是一个样:当他有天想着回头时,追随者的骸骨早已被风沙吞磨殆尽了。

 

于是,嘉德罗斯学会了不再回头。他的目光只向前看,哪怕前方只是一片虚无。

 

只是……他偶尔会小睡一会,做个梦。

 

梦里有凹凸大赛中熟悉的对手与伙伴,有着当初繁华鼎盛的圣空星,有着人们的敬畏与欢欣……

 

那是个多么繁荣的时代啊。

 

嘉德罗斯当政的那几千年,圣空星成了宇宙的中心,创世神是他们的国王,无敌,睿智,引领着人们走在世人艳羡的道路上。

 

但不同的是,嘉德罗斯不再愿意在公众视线中常出现了。他的国家几乎再也没什么需要他管理,国王成了一个言过其实的象征。创世神开始缄默,虽然他的每一句话都有着跨时代的重要意义。他愈发喜欢起坐在圣空星最高的塔上仰望星星,想象它们无法触手可及。

 

嘉德罗斯开始远离人群——无外乎一点,人类的贪婪开始让他厌恶。仗着创世神在他们国度,高位的大人物们愈发肆无忌惮的向周遭侵略,还美名其曰“传播神旨”。

 

嘉德罗斯冷笑,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些话?但他也懒得管了,在目标星球的报告交上来后懒洋洋的瞥一眼,轻点下颚,傲慢的不可思议。创世神清楚自己略有几分名存实亡,只能笑叹人类的贪婪与无知。他一挥手能消灭整个种族,一双眼睛能看清宇宙万物,却因懒洋洋的过了千年被小瞧了。

 

直到有一天,他在报告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单词。少见的,神开口了。

 

“为什么会是这个星球?”

 

仆人原本正等待着他像以往数次那样漫不经心的点下脑袋,好拿着报告给上层交差——却没想过面对这个问题。他试探性的抬一下脑袋,却发现嘉德罗斯没等他的回答。

 

“这个星球上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难民率与矿产,圣空星什么时候贫瘠到这种地步,需要掠夺登格鲁星的东西?”

 

创世神的声音竟有几分沙哑。

 

仆人没想到,在近几十个世纪他们视为傀儡与权力象征的创世神竟会因侵略一个小小的星球犯下这样的怒火。嘉德罗斯冷嗤一声,一挥手拿来了圣空星的版图……不,这早已不是一个星球了,在这几千年年由于嘉德罗斯从不过问,人类的野心燃烧的愈发旺盛,他们已经快要占领一整个星系了。

 

而登格鲁星是可怜的最后一个星球。

 

嘉德罗斯轻轻闭上眼。

 

“把我的耳坠拿来。”他说。

 

仆人愣住了,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嘉德罗斯的耳坠是两颗濒临爆炸的星球内核,蕴含着庞大的能量,却被他用暴力的手段强行压缩封存,挂在了耳朵上。两枚耳坠是最无可置疑的行政律令,宛如古代皇帝的虎符,神从来没有说过要取回它们。

 

可仆从不知道——他短暂的愣神成为了点燃嘉德罗斯怒火的那一丝火星。

 

下一秒,一阵轰鸣响起,等仆人反应过来时,他眼前只剩下一片可恐的废墟,而神早已不见踪影。

 

 

 

嘉德罗斯下一次睁眼时就来到了登格鲁星。他的鼻尖嗅到了浓郁的金属味。这是矿石被发掘出土后的腥咸气息,是金属的芳香——像极了鲜血。嘉德罗斯的目光掠过了这颗星球的每一个角落:荒凉、了无生气、充斥着痛苦与恐惧。背部生长着冰蓝色棱块的怪兽在满目疮痍的土地上潜行,无声的吞噬下累晕过去的人的身体;人们挥动着锈迹斑斑的工具,挣着下一顿饭,永无止境的疲劳下去。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了上帝降临。

 

嘉德罗斯无声的走在他们中间,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他开始难以抑制的回想过往,回想起一段晦涩的,尝起来却精彩有余的岁月。

 

倘若要询问他整个大赛中打的最爽的一场架,那必定只能是格瑞给他的。继初赛之后,他们站在决赛场地的一处峭壁上打完了最酣畅淋漓的一架,累到嘉德罗斯甚至舌尖都有些发麻。

 

但这也只是最后的畅快了。不久之后,嘉德罗斯再次被雷狮海盗团围堵——这一次,雷德和祖玛献出了生命,嘉德罗斯却也把对方三人尽数磨灭手中,只留下了伤痕累累的海盗团老大。他本想乘胜追击,却没想过跟着血迹会追到雷狮的尸体。

 

天是暗沉的,雷狮标着狂雷的元力球缓缓升上天空,整个苍穹咆哮雷鸣。而安迷修松开断剑,流焱与凝晶随着化为碎片,光耀宛若星辰闪烁——倒也是一场配得上雷狮的葬礼。

 

但嘉德罗斯没觉得够。

 

他还想杀雷狮一千次、一万次——不仅是因为这个狡猾强势的狩猎者让高傲的大赛第一吃了多少苦头,而是雷德和蒙特祖玛倒在自己身前时,心脏处传来的剧痛居然压过了身体伤痕的血迹累累。

 

与他脑内预想的折磨相比,死在安迷修手下的雷狮有点太幸福了。

 

但安迷修也没活多久。骑士最终因为保护他人而死,真是适合他的死法。

 

不过嘉德罗斯没想到,杀死他的会是金。

 

更准确的说,是已经完全化身为怪物的金。

 

他就看着那个满身是血的小怪物屠杀了自己身边的一切生命——星月魔女凯莉,这个狡猾一世的女孩,可能没想到会死到自认为单纯懵懂的人手下,到她临死,眼瞳之中还残留着难以置信。而紫堂幻被黑色的箭头扎中腹部,倒在一边。唯一逃开的只有格瑞,他持着烈斩,注视着金,眼睛里满是令人读不透的情感。

 

到最后,也是他将烈斩捅入了自己发小的心脏。

 

 

下雨了。

 

嘉德罗斯抬起头时,苍穹上云团紧簇,已经弥漫了压抑的灰。格瑞的烈斩就这么竖直的穿过金的身体将他死死钉在地面,刀刃沾满鲜血,像是一块凝血的墓碑。

 

没有什么比这更适合那个小怪物了。

 

但金倒是笑了,咽下喉咙处的鲜血。

 

“……格瑞,能死在你手下……也挺好的。”他试图像以往一样绽放一个大大的微笑,但喉间再次涌上的鲜血遏制了他的动作。这个装满无限可能性的男孩即将死亡,他眼睛里的红色褪下了,只留下晴天般的湛蓝。

 

“只是……不能继续找姐姐了……好不甘心啊……”

 

最后,金扫视了一眼蓄势待发的人群,伸出手,碰了碰格瑞的拳头。

 

“快逃吧,格瑞。”他轻声道,“快逃吧。”

 

嘉德罗斯转过身。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格瑞哭。哽咽的,红着眼睛,嘶哑的低吼宛如一个失去一切的孩子。

 

这势必会是一场群体狩猎——最具有希望的四人小队终究完全磨灭在了这个雨天,在格瑞的烈斩断裂,唯一未知的怪物金死亡的时候,周遭的人群蠢蠢欲动。他们将在整个大赛中最恐怖之一的猛兽陷入重伤的时候将他彻底泯灭。

 

但嘉德罗斯绝不加入这场狩猎。他只是坐在曾经与格瑞打过架的断崖上,静静地等待着。

 

果然。

 

 

格瑞没能活过那个雨天。

 

 

 

 

嘉德罗斯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时就来到了一个石屋。他不免僵硬的勾起嘴角,天知道他多久没笑了。这栋屋子符合金的作风,眼花缭乱五光十色的挂饰——那些产自登格鲁星的矿石可以保存上万年,此刻只被磨平了棱角。这屋子也符合格瑞的作风,强迫症般收拾的井井有条。他在这个屋子漫步了会,内心逐渐升腾几分烦躁。

 

如果给他所做的最愚蠢的事排个等级,“在格瑞和金曾经的屋子里乱转”这件事肯定能进前三。

 

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还是在转悠着,一遍又一遍。他想的不止是那对发小,还有别人,雷德、蒙特祖玛、雷狮、卡米尔、安迷修、艾比、凯莉……这个屋子堆满灰尘,肮脏的不能再肮脏了,嘉德罗斯嫌弃为什么没人来收拾,却反应过来:屋子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止是这个屋子。

 

几千个、几万个屋子将会永远失去主人,沦为报废的杂物间抑或纯粹泯灭在风暴中;再过个几千年,连屋子都不会有了,什么都不会留下,什么都不会有……

 

不对。三千年了,记得他们的人类都死了。

 

……除了嘉德罗斯。可他也已经不是人了。

 

是他踏着那些参赛者们的鲜血尸骸,一步一步迈上了神的王座。

 

嘉德罗斯脚步一顿,发觉自己踩住了什么东西。他挪开脚,注意到那是一个破烂的相框,储存着一张早已模糊不清的合照。这张照片已经旧的不能更旧了,嘉德罗斯轻轻一踏,便顷刻间四分五裂。

 

创世神无声的注视着一片狼藉。

 

他甚至没有拍去身上的灰尘,只是静静地站在这间显得有些窄小的石屋中。

 

最后,神伸出手,轻轻一握——

 

 

再次醒来,就是被宇宙飞行器轰鸣的机械声吵醒的了。

 

嘉德罗斯缓缓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他坐在整个星球唯一一块干净的泥土上,无声的等待“传播神旨”的传教者与手持高科技武器的军人踏下军船,内心泛起几丝冷意。浓雾覆盖了登格鲁星的每一个角落,仿佛一层厚厚的屏障。他听着军官与传教士们抱怨着莫名其妙的大雾,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接着,神伸展双臂,驱散了所有的雾气。

 

他满意的看到人类脸上的错愕——不,准确来说,是震惊与恐慌。从今以后,登格鲁星上再也不会有可恐的怪兽与巨量的徭役了,更不会有难民抑或饥荒,但是,令人艳羡的矿石与人也都消失了……

 

准确来说,什么都没有了。

 

神站在这颗荒凉的星球上,他亲手抹掉了土地上的一切痕迹,万年悠久的矿山,成群疲惫的人们——一切生命体。嘉德罗斯的围巾在猎猎作响,竟如千年前他从首都的通天塔降临那般神圣庄严,鎏金眼睛宛若燃烧着火焰。最终,神迈开步伐,踏入了虚空之中,留下了惊慌失措的人类与一颗荒无人烟的星球。

 

神降临了,带来的不是福音与馈赠,而是一份不折不扣的灾难。

 

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掉了多少眼泪。

 

 

 

“您让我们深受困扰。”

 

嘉德罗斯眼睛都没抬:“滚。”

 

他正要一挥手,让这个人去西北边境望望风,却又猛然想起这好像是个将军,只能啧了一声,放下手,勉为其难的道:“说。”

 

“您前几日所作所为,已经让宇宙各处对我国深有怨言,请您务必三思后行……”

 

嘉德罗斯直接笑出声了。

 

他抬起眸,轻描淡写的看了那人一眼。

 

“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提醒我三思后行?渣渣。”

 

他骂完后才发现自己好久没用这个词了。

 

“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了。”

 

嘉德罗斯轻轻揉了揉额头——他身前的人已经跪下了,浑身颤抖。圣空星的将军什么时候轮到这么个渣渣当了?肖恩比他好一万倍……神把回忆迅速截断,缓缓站起身。他的宫殿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透过玻璃能够望见后花园如茵的绿草与两块墓碑,以及那座整个星球上最高的瞭望塔。

 

人类总说那座塔顶能摸得到星辰——而嘉德罗斯明白这是个美妙妄想,他只是比大多数的建筑要高那么一点而已。

 

“就在那,我要睡一觉,发生任何事都不准来打扰我。”

 

嘉德罗斯曾经一觉睡了足足半年,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间流逝。这次的倦怠来的太突然了,嘉德罗斯望着太阳,那颗火热的星球似乎已经温暖不到自己了。

 

“万一,出了什么事……”

 

“出事?”嘉德罗斯冷嗤,声音冷了几分,“你们可出不了什么事,人类。毕竟,这个种族可比我想象的全能。”

 

他没有再多废话,下一步就迈上了塔顶。耸入云端的高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宁静自得,远方的机械轰鸣声扰的嘉德罗斯心烦意乱,他便一挥手设下了屏障,用自己的方法把整栋高塔锁的严严实实。声音再也听不到了,只留下一个窗户在塔顶,接住整个天空的光景。嘉德罗斯无声的躺在被褥上,等待着日月颠倒,斗转星移……

 

接着,他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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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德罗斯做梦了。

 

难以置信,这竟然是个堪称美好的梦。他一睁开眼便是圣空星无垠无际的星空,璀璨的像是往黑布上铺洒了上万颗宝石。紫蓝色流光划过天幕,比流星要闪耀,那是飞船运行时的轨迹。太安静了,仿佛一切事物隔绝在外,嘉德罗斯静静地躺在草地上,闭着眼听虫鸣草长。

 

过了会,一阵嘈杂的窸窣响起,他抬眼望去,却发现酒味比那个纤细的身影先到。嘉德罗斯皱着眉抽了抽鼻子,恍然想起这是哪一天。

 

这不是圣空星的国庆日吗。

 

正因为这个难得的节日,嘉德罗斯才能无所事事的跑到清闲的后花园,与喝了不知道多少酒的玛格丽特撞个正着。

 

女孩这幅狼狈又迷糊的样子很是少见,他不免多看了几眼。

 

“……肖恩呢?”嘉德罗斯问。妹控这么放心妹妹乱跑不太可能。

 

玛格丽特有些踉跄的跪坐在他身前,歪着头思考了半晌。

 

“我送他回去了。”她好像咬到了舌头,口吃了一下,“哥哥、喝醉了。”

 

“你呢?”嘉德罗斯看着玛格丽特红扑扑的脸蛋,她好像路都有点看不清了,无意识的甩了甩头,平时整齐贴服的头发胡乱翘了起来,竟有几分符合年龄段的俏丽。“玛格丽特,你喝了多少。”

 

“我没喝呀。”玛格丽特理所应当的答道,打了个嗝。嘉德罗斯无言的抽了抽嘴角,而她坦然无比的与他对视,“真的,没喝。”

 

嘉德罗斯在脑内搜索了一秒关于醉酒的信息,得知这时候的人类无异于智障,于是便重新躺在了草地上。他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却发现玛格丽特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拽起了自己的手臂——喝醉了酒的她意外的大胆。

 

“殿下。”她又打了个嗝,但很努力的克制住了下一个,“不要睡,千万不要睡……”

 

“为什么。”嘉德罗斯挣脱开,玛格丽特又锲而不舍的抓住了他的手臂,“……你会醒不来的……”

 

嘉德罗斯抬眼看她,却发现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

 

“对于我来说。”声音低若喃喃。

 

嘉德罗斯不得不拾起自己难得的耐心。他撑起身子,而玛格丽特露出了一个略微满意的笑容,抱着膝盖坐到了他的身边,一起静静地看着天。

 

“殿下……殿下……”玛格丽特把脸埋在自己膝盖里,含糊地重复着。

 

“我为什么会醒不过来?”嘉德罗斯拽开玛格丽特的手臂,却发现她的眼角有些红肿。

 

嘉德罗斯听着玛格丽特在旁边抽抽噎噎,忍不住把围巾摘下来糊了她一脸,又牵着一端一圈一圈的把她围了起来。女孩扒拉着围巾,摇摇头,又点点头,张了张嘴,最终哭了出来。

 

“您会醒过来的,只不过我看不到罢了。”

 

这句话竟如梦魇一般压在了嘉德罗斯心头。

 

这或许是嘉德罗斯多年后还能想起这件事的原因了——又或许是他的记忆实在过于贫瘠。他不知道当时的玛格丽特是从什么地方得到了真相——有关与嘉德罗斯寿命的真相。但初生的人造神尚且分辨不出爱与恨,更为纤细复杂的就更不可能了。

 

他迷茫的盯着自己手心——他掌握着多少东西啊?从诞生开始,无论是力量、天赋、知识、头脑、甚至时间……

 

嘉德罗斯恍然间想起了一个故事——曾有一个人在山上望见两位神仙下棋,不免驻足了会,下山时却已过百年,物是人非。比起人类,嘉德罗斯拥有的太多太多了,与他相比,一个人,一个城市,一个国家,一个星球甚至一个星系……又算得了什么呢?

 

下意识的,他看向玛格丽特:“你也会走吗?”

 

当然会。日后的嘉德罗斯笃定的回答道:玛格丽特只是人类,她的寿命只有百年……或许更短,在嘉德罗斯身边驻留的时间乏善可陈。总有一天,时光会先带走她。但当时的玛格丽特只是看着他,认真的注视着他,因喝醉而迷离的眼睛把星光都模糊了,尽数藏进眼底。

 

玛格丽特张了张嘴。

 

嘉德罗斯却忘记她说了什么。

 

 

>>

 

 

当嘉德罗斯再次睁眼时,面对满天星光,他险些以为仍在梦境。

 

撑起身子的时候,他的整个骨头都在吱呀作响,头脑晕眩的难以置信——我睡了多久?他揉了揉额角,无意识的想,坐在床边等待身体重新恢复正常,宛如从一场冬眠醒来。嘉德罗斯坐了很久,等到星光熹微,太阳即将诞生之时,他才缓缓挥手,解除了屏障。

 

他等待着那份嘈杂——属于人类,也只有人类能发出。无论是无数金属板拼贴的隆隆作响的飞船,还是拥挤吵闹的城市,抑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持续诞生的灵感与创意……那是人类,贪婪的、美丽的、丑陋的、独一无二的……

 

但嘉德罗斯却等来一片寂静。

 

他的身体僵住了。

 

这份寂静太突兀了,满含着死亡的谦虚,而不是人类特有的喧嚣傲慢。嘉德罗斯站起身,他的骨头噼里啪啦作响,整座塔因为神的惶恐与无措而摇摇欲坠,仿佛迟暮老人发出的濒死咳嗽。不应该是这样,我没睡多久……嘉德罗斯竭力想要说服自己,于是他撤下限制,击碎玻璃,向着远方望去——

 

 

神只看到了一片黄沙漫漫,狂风席卷萧瑟的土地,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冢。

 

 

繁荣的圣空星早已不知所踪。

 

 

 

也许再过百万年千万年,嘉德罗斯也不会忘记那个瞬间——当他真正看到一片死寂时,当他真正成神的那一刻。

 

他踏上黄沙,飞扬的尘土几乎遮蔽太阳,宛如猛兽的巨口要将嘉德罗斯一口吞下,嚼碎殆尽,就像逐渐啃食圣空星一样。他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没有停,一直一直向前奔去——他几乎踏过了这个星球的每一个角落,又接着深入宇宙,无边无际的寻找着。

 

有幸在那一天扬起头颅的人类都会望见一抹巨大的赤橙的光耀撕裂苍穹,宛如即将破碎的太阳。

 

但没有人知道,这是神在寻找他的故乡。

 

最后,嘉德罗斯回到了自己母星。他跪在一片狼藉上,浑浑噩噩的低着头,用手指徒劳的抠挖着土地——他本可以用上自己的力量,顷刻间就能把这颗星球翻个底朝天。可他舍不得了,嘉德罗斯终于懂得怜惜了,他舍不得用创世的力量把这片贫瘠土地再损伤几分,只能无力的试图从时间的洪流中把那个繁荣的圣空星再次挖出来……

 

但嘉德罗斯所能做的只是跪在废墟里哭泣。

 

 

他的圣空星消失了。

 

 

没有人会记得嘉德罗斯的名字了,也没有人会再次喊他陛下了。他不再是那个名存实亡的政治象征,不再能坐在塔顶观看属于自己的国度,观看日出日落,迎接每日的第一缕晨光,送走最后一缕余晖;不再能够将手掌抵住胸口,感受那磅礴的震动——比雨季的植株更加生机勃勃,比炽热的阳光更令他温暖——这是独一无二的骄傲与自豪。

 

可现在嘉德罗斯什么都没有了。

 

风沙已经消失了,神的嘶吼声响彻整个星球。

 

 

那一天,嘉德罗斯彻底成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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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传说流传万年——神死了。

 

这个传说刚出世的时候,引来了无数不屑的嗤声:神怎么可能会死?

 

但提出传说的人不甘心反问:那圣空星灭亡的时候,他们的神又在哪里?

 

这下可把那些人问的卡了壳。这个问题争论不休,仿佛在新的制度诞生过后只有这么几条消息供人笑谈。在之前,没有人敢那么放肆——那可是神,随便决定一个种族命运的神——但现在,无伤大雅的笑料传遍人类之间。已经没什么好怕了。

 

神已经好几万年没有出现了,说不定他真的死了呢?

 

而更加遥远的圣空星,在坠落之时就被丢出了时间之外。

 

 

毕竟,人类就是那么善忘的东西。

 

 

>>

 

 

当嘉德罗斯把一块金属板从土地里挖出来时,他终于停止了动作。

 

他认得这东西——这可是个老古董,能存活的时间据说比嘉德罗斯的耳坠还要长。圣空星的前国王……哦,嘉德罗斯的记忆里,前国王只有一个——曾骄傲的对嘉德罗斯展示过它的效用。大致就是个摄影机,只不过里头的东西能够储存上亿年。

 

他用满是泥泞的手指点了点这破烂玩意,还没烂全,左上角的按钮还闪着光。接着,蓝色的光影跃出机械,把太过熟悉又太过陌生的城市重新展示在嘉德罗斯眼前。

 

这个机器只记录了一件事:圣空星的陨灭。

 

嘉德罗斯眯着眼睛,忽然觉得无比的疲倦。他坐在地上,目光追随着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景象,人类的喧嚣储存在这个小小的机械里,唯一的看客是被时间抛弃在外的神。

 

 

嘉德罗斯沉睡的时间久到难以置信。

 

他曾睡过最久的一次也不过半年,但这一次,足足十年没有出现。曾有管事试图打破屏障,但想起神的旨意,便只能作罢——反正,嘉德罗斯更像个名存实亡的象征。他们依旧没日没夜的向外扩张,用着野兽的做法,以神的名义。

 

在嘉德罗斯进入高塔的十年后,终于有星球向圣空星宣战。

 

圣空星的高层们根本没把战书看在眼里,不屑的嗤了一声,连来使都没有见。他们站在宇宙顶端太久了,习惯仰仗于嘉德罗斯了,竟把神的傲气也学来了几分。他们立即出兵,把敌国打的节节败退,乃至于对方投降都没有停手,率领军队将整个星球夷为平地。

 

嘉德罗斯无力的笑了:这可真像他的做法。

 

但这份在圣空星高层看起来理所应当的做法引起了整个宇宙的轰动。平静不过十年,又一次战争掀起了——他看到雷王星的皇子站前加冕为国王,站在千军万马前,在宇宙中与圣空星的军队对峙。哦,那人长得真像雷狮。

 

飞船的炮声轰鸣作响,一艘艘飞船驶出港,又顷刻间泯灭在宇宙中,宛如炸开无数绚烂的烟花——这一次,圣空星竟打了败仗。

 

他看到雷王星的国王把圣空星那无能的将军踩在脚下,一字一句的发问。

 

——“你们的神呢?”

 

那声音是如此狂傲,整个宇宙无人作答。

 

那一战后,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圣空星的神放弃他们了。

 

于是,越来越多的星球加入对圣空星的讨伐,把这几千年来的血腥史从头至尾的翻了个遍,一一奉还。圣空星的高层们惊慌无比,这时,他们终于想起了嘉德罗斯。他们不把弹药用在前线,反而悉数堆积在了那座通天塔上,用尽全力试图轰开屏障。

 

他看到前线的士兵节节败退,他们的管事却带着整个首都的人跪在高塔之前,一字一句的检讨自己多年来的过错。队伍里有老人,有妇女,甚至还有不知世事的孩童,他们都得下跪,为人类这个种族所有的轻狂傲慢致以沉重的歉意。

 

可他们的神并没有理会他们。

 

他们一直跪着、跪着,直到敌军的巨型飞船降临了圣空星的首都,直到所有受过压迫的星球开始瓜分这个庞然大物的资源、财产、宝物与领土,直到他们惨遭屠杀,直到整个首都被夷为平地——

 

他们都在祈祷,祈祷他们的神会再次降临。

 

 

可自始至终,他们的神都没有出现。

 

 

当最后一个圣空星人死亡时,他仍然跪在塔前,手指在那干涸的泥土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记。

 

接着,时过境迁,这道印记被时间抹灭殆尽。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圣空星上的河流已然流干,山脉早已化为平底。一次地壳运动,所剩无几的绿草终于泯灭,太阳的光辉愈发耀眼,晒得土地干裂,黄沙漫漫,而这块金属板也被深深埋入地下。

 

直到现在,嘉德罗斯再次把它寻回来。

 

 

足够了。

 

嘉德罗斯想。

 

足够了。

 

“你们不是被杀死的。”神说,“你们自己选择了走向灭亡。”

 

他的国民啊——他愚蠢的、虔诚的国民,他贪婪的、却被神深爱着的国民。嘉德罗斯把金属板抱在怀中,珍重的宛如怀抱着整个世界。

 

接着,他轻轻地吻了吻它破旧的边缘。

 

这块记录着神过往的机器终于彻底的消失在了宇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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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后会去哪里?”

 

“殿下,能不要那么一脸严肃的提出五岁小孩的问的问题吗?虽然就年龄……停停停停我错了!”

 

肖恩连忙跳后了几步,拼命摆手以示自己深刻意识到了错误。旁边的玛格丽特不给面子的笑了出声,在察觉到嘉德罗斯的目光又连忙敛住笑,努力维持了自己端庄大姐姐的模样。

 

嘉德罗斯轻点下颚,望向玛格丽特,“你说。”

 

他是有点带刁难意味的,因为据说这个问题只有创世神知道。他等着玛格丽特苦恼的犯难,却见她认真的思考了会,歪着头道:“会去很远的地方。”

 

还真是个糊弄五岁小孩的回答啊!嘉德罗斯气笑了,这跟不回答有什么区别吗?

 

他正想开口,却见玛格丽特犹犹豫豫的补充了一句:“这个地方远到……有点夸张。”

 

“怎么夸张?”

 

“……远到谁也找不到。那可能就是我们总有一天会去的地方。”

 

“也是哦。”肖恩道,惆怅的叹了口气,余光瞥了瞥嘉德罗斯,“哎,殿下,我听他们说你起码能活个上亿年……你会感到孤单吗?”

 

……孤单?

 

嘉德罗斯忽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离他诞生只不过过了五年,哪怕他脑海内储存的东西已经几乎是人类诞生至今全部的智慧结晶,他也不过运用了些许年头,连身体都掌控的不完全。但五年过的如此飞速……想来亿年,也大概不会难熬。

 

“殿下怎么会孤单呢。”

 

倒是玛格丽特难得急促的接了话。嘉德罗斯眯着眼睛,却发现玛格丽特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

 

“殿下身边会有很多人,会经历很多事,会一点点的体会我们来不及体会到的东西……人总喜欢说永远,可人的永远又有多久呢?”玛格丽特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变模糊了,嘉德罗斯意识到这是即将清醒的征兆。他想要被梦魇束缚,却发现身体一点点的自行找回了知觉。

 

“当被最后一个人忘记的时候,这份永远不也就到头了。”

 

 

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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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德罗斯跳起来有点想破口大骂,他又没有做完梦!随着一次次睡梦时间的延长,回忆也愈发变得模糊不堪、断断续续。睡梦是痛并快乐着体验——像看一场精彩的电影,却总看不到大结局。

 

他撑起身子,平波无澜的扫了一遍周身。他可能又睡了很久——也许是几千年,又或是几万年。这次惊醒他的是一次地震——他给埋到一个漆黑的地方,可能是一个洞穴,洞口给堵得严严实实。他百无聊赖的重新躺回去,想再睡一会,却眼睛都闭不上了。

 

看来这一次他睡得够久了。

 

于是嘉德罗斯干脆开始掰着手指数数他究竟梦到了多少次玛格丽特。

 

回答是——每一次的睡梦中都有。

 

有些时候睡得久了,嘉德罗斯竟有些分不清何时是醒。他只能竭力给自己找些事做——例如有一次他百无聊赖的动用着自己的创世之力造人。嗯,第一个是格瑞,然而太弱了,砍了不到三刀就被嘉德罗斯挥挥手泯灭在空中;第二次足够强大了,起码能让嘉德罗斯筋骨活动开,但总有一股违和感在——直到一天后他才反应过来是刀弄错了颜色,他不免叹口气,让“格瑞”消散了。

 

接着他造了雷狮,这个稍微成功点,开口第一句“哟,你还是这么矮啊”就让嘉德罗斯有些气瘪了包子脸。他暗叹自己找罪受,这张熟悉的脸堆的神情也无比为何。于是他挥挥手让“雷狮”消失了,好长时间没再造。

 

过了好久,嘉德罗斯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找事做。照理说,他身上的头衔够多了——人造神,大赛第一,亡国之君……但都被“创世神”这个响当当的名头掩盖住了,气的嘉德罗斯要命,却又只能继续消磨着无尽的时间。

 

细细算来,他睡了七十多次,到达过几亿个星球,见过数不清的人类,像沙漠中无尽的沙。他也曾痛不欲生,一心只想睡到时间尽头,但时间真是太奇妙了。

 

到现在,他的心已经不会跳动了。

 

后来有一天,嘉德罗斯忽然想通了。

 

圣空星比起他无尽的生命来,又算得上什么?

 

而其他的,凹凸大赛、史前战争、阴谋诡计担忧虔诚星球生命银河太阳科技人类种族情感爱……

 

又算得上什么?

 

只是他拥有的时间长河中在细微不过的浪花啊。

 

或许有一天,嘉德罗斯会忘记凹凸大赛参赛者们的名字,会忘记当年圣空星的繁荣景象,会忘记曾经淋漓尽致的战斗与高傲到扭曲的自尊,忘记蒙特祖玛、雷德、格瑞、金、雷狮、银爵、安迷修、肖恩、玛格丽特……

 

只有睡梦之中,才能勉强回忆起吧。

 

他想起前一任创世神了,那个坐在虚空之中的可悲家伙,战意全无,死前流露的微笑带有讽刺,又是那么幸福安好,宛如获得了比永生更美好的恩赐。

 

——“你不会再缺时间了,嘉德罗斯。

 

神忽然有一点后悔。

 

他应该把那家伙留条命,然后问问:在这永恒的时光中,你是怎么度过的?

 

但单是这个问题,就是个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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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是全然无事。

 

又过去了不知道多少万年,嘉德罗斯路过了一个流淌着黑蓝色光彩的星系时,他听到了一条许愿。

 

“神啊,请您赐我永生。”

 

嘉德罗斯好奇的抬起头,却发现那是个臃肿肥胖的中年男性。他显然在人类的阶级中居上位,身着华服与琳琅珠宝,跪在教堂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也许是个商人,或是个政客,说出来的愿望不切实际,语气也毫无虔诚。但嘉德罗斯难得起了兴趣,便一脚踏出,站在了教堂中央。

 

他的出现太突兀了,众多人还没反应过来——没人认为这是上帝,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上帝理应披着荣光,圣洁无暇,一旦他出现,孩子们会主动给他唱起圣歌。但嘉德罗斯出现的太过突兀,行动也毫无逻辑——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人,轻扬下颚。

 

“喂,人类。”

 

他的语气中有几分傲慢的笑意。

 

“你刚刚说——想要永生?”

 

声音在教堂里回荡。

 

那个男人瞠目结舌,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但嘉德罗斯可不管这些。接着,所有人都不会忘记,突然降临的创世神迈出一步,将手指抵在那人额头上,神圣的不可思议。

 

“那么现在,你如愿了。”

 

随意的宛如扔出一颗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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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嘉德罗斯第一次赐人永生,有点累,但也没想象中那么难。

 

把手指收回去后,嘉德罗斯就离开了,再次漫步于虚空之中。这数亿年的时光强制他学会“享受”时光,养成了几分慢悠悠的性子——毕竟,已经是永生了,又何必拘泥于区区一会时间?

 

这可能便是永生者的傲慢了。时间的度量衡对他们没有意义。

 

但嘉德罗斯没想到,他下一次与那男人的见面,仅仅相隔了一千余年。

 

他在那座黑蓝色星系最荒芜最偏僻的一颗星球上刚刚闭眼,便被一阵飞船降落的轰鸣声吵醒。灰烟飘散,嘉德罗斯撑起身子,恼火的望向来者——是他不久前赐予永生的那个男人。

 

人类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那个男人从破旧的飞船中一点一点的挪动出来,宛如一条垂死挣扎的蛆虫。

 

“找我干什么?”

 

嘉德罗斯皱着眉,却发现这个获得永生恩惠的男人踉踉跄跄的走到他身边跪下,一字一顿的哀求道。

 

“主,我的主……请您……请您赐我死亡。”

 

声音竟比当初讨要永生时虔诚万分。

 

 

嘉德罗斯气的差点跳起来。

 

“死亡?”他讥讽道,向前迈出一步,星球上破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痕,“你把我当什么了?永生与死亡?呵,你倒也贪心,渣渣!”

 

他骂出口才发现这个词好久没用了。

 

但人类没有反驳,他只是跪下,用这个种族最能表达歉意的一切方式,卑微虔诚的仿佛在渴求一个恩惠。

 

“请您赐我死亡,我的主。”他哽咽道,声带沙哑,“我没有了一切!我的母亲最先离开,接着,我的妻子自愿跳进了火中——她忍受不了自己头发花白,皱纹满脸,我却年轻如旧。我唯一的儿子去世那年,我比他还要年轻几十岁。我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迈向坟墓,身体开始佝偻,皱纹浮上脸颊,但我的时间却停滞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

 

“我本想享受永恒的快乐与富贵,可几百年过去,我的人民颠覆了统治。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的目标、梦想、野心、爱情……通通都没有了!我的主,请您赐我——”

 

嘉德罗斯挥了下手。


 

那个男人的身体忽然化为无数碎片,一点一点的飘散在银河之中。嘉德罗斯瞥了他最后一眼,却发现男人正在笑——与亿万年端坐于王座上的旧神是何等类似。

 

真扎眼。他想。

 

驱散碎片后,嘉德罗斯蹲在了地上,琢磨着怎么修复那条巨大的裂痕。他觉得这片稀疏的草地有些熟悉,像极了以往圣空星的那个小小的山丘,没了虫鸣,却仍有繁星。

 

嘉德罗斯盯着那条深似深渊的裂谷。男人临死的崩溃哭嚎还在耳边回荡,同为永生者,嘉德罗斯暂且记下了他的话,那么也象征着,创世神必然会产生一个疑问。

 

——我活着做什么?

 

嘉德罗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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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太刺眼了。嘉德罗斯想,一双手忽然覆盖在了他的眼睛上,挡去了光线。神静静的聆听着耳畔的心跳,好整以暇的躺在玛格丽特的腿上,惬意的仿佛把所有事都抛在了脑后。

 

“陛下。”玛格丽特轻声道。

 

“安静点。”嘉德罗斯说。

 

玛格丽特便乖巧的保持缄默,纤细修长的手指尽职尽责的为他遮盖眼睛。今天的阳光不是很好,纯粹的白太阳,徒有刺眼光线而无半分暖意——更多的热量,反而是从女孩瘦弱的身体上传来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太阳始终没有下沉,嘉德罗斯却感觉已过百年。

 

“我要忘记你了。”他说。

 

玛格丽特没有吭声。

 

早晚的事——随着时间的流逝,脑海中关于玛格丽特的记忆也会被一点点的带走,直至有一天,他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只留下一点光抑或一道温暖的影子,悄然象征着她存在过。

 

他听到玛格丽特叹了口气。

 

“陛下,我曾经说过,总有一天,我会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谁都找不到……远到神也找不到。”

 

嘉德罗斯无声的攥紧了她的手腕。

 

“但现在,我后悔了。”她轻轻挪开手臂,低下头,望进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于是我留了下来。我发誓,在您的每一次睡梦中,我都会一直陪着您……直到您不再孤单。”

 

嘉德罗斯笑了。他伸出手,够到了几缕缥缈如烟的发丝。

 

“这是梦吗,玛格丽特?”他道,“你会那么诚实?临死前,你都不肯让我把‘我爱你’说出口。”

 

玛格丽特忽然笑了:“那您现在还想说吗?”

 

“……”嘉德罗斯张了张嘴,却毫无声响。

 

“陛下。”玛格丽特摇摇头,“陛下,这是梦。”

 

她俯下身,吻住了他的额头,温柔的宛如叹息。

 

“而现在,您还活着。”

 

太阳终于落下了,剩余的光晕缱绻的亲吻着地平线,将最西边的大海染成一片赤红,竟有点像浓郁的鲜血,深深扎进嘉德罗斯的眼眸。他终于坐起了身,与身边的人一同送走圣空星独一无二的日落,接着,星光将要再次璀璨。

 

嘉德罗斯开口了。

 

“玛格丽特,你是因我而死吗?”

 

“不,陛下。”女孩轻声道,霞光满天,赤红如血,像是海潮将他们悉数吞没。

 

“我为您而死。”

 

 

这个梦太好了。嘉德罗斯想,他是否有点不切实际?他的眼睛刺痛,早已温暖不到他的太阳不知何时又传来了炽热的温度,是天空之上最耀眼的星星,光芒普照万物,遮蔽苍穹。嘉德罗斯说过,他总有一天会加冕为王,站在宇宙顶端,比太阳还耀眼——

 

他成功了,可也什么都没了。

 

如今,他连太阳都能毁灭了。

 

“我活着做什么,玛格丽特?”

 

创世神望向远方,语气平淡的仿佛谈论的不是生死

 

“我本想挑战世界上最强大的造物——我成功了,在凹凸大赛中,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我成功的走到了创世神的身前,并且杀了他。我觉得这是我最有意义的事,起码得有个上万年吧,我会因此而骄傲,把赛场上的时刻好好品味……可我做不到。”

 

“我满脑子都是死亡,战斗越到后来越变的机械,越来越体会不到兴奋与快感。我的手下……雷德和祖玛死了,接着,我的敌人们也都消失了。但我不敢去梦到那些场景,就像我不敢梦到你和肖恩离开那天一样。我甚至不敢把你们埋葬,只敢在离开的时候看一眼你们的坟冢。”

 

“像重复品味我有多无能。”

 

嘉德罗斯从没有一天想过自己会把这句话当做笑谈说出。

 

“我本以为,圣空星不一样,它会和我当初许愿那样永世长存……可我错了。我的子民愚昧、虔诚,圣空星也比我想象中要脆弱……脆弱到我仅仅睡了一觉,他们就通通不见了。”

 

“那个人类只坚持了一千年。他说,他的挚爱已经全部离开,国家早已覆灭,而梦想与目标也统统丧失,甚至无法享乐,活着早已无所求。我觉得他说的有点对——或许我不该骂他渣渣,他用了一千年就把这个道理领悟完全,我却用了几千万年、几亿年、几十亿年、几百亿年……”

 

“我是神还是人,玛格丽特?”

 

“我又能怎么活下去?”

 

创世神或许早已不是嘉德罗斯了——嘉德罗斯或许也不再是创世神。他用了比人类长太多的时间放下扭曲的傲慢,但此刻,他盯着模糊粘稠的地平线,眼睛里除了霞光还装满迷茫,宛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玛格丽特轻轻握住他的手。

 

“活下去吧,陛下,活下去。”她轻声道,竟多了几分庄严。

 

“活到忘记我那天……”

 

“也不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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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德罗斯漫无目的的在宇宙之中游荡,思考着:现在我要干些什么?

 

思考着思考着,他又睡过去了。这次冬眠的星球上有些众多人类——他们看到了嘉德罗斯与他毫无起伏的胸膛,死寂的心脏与冰冷的躯体。于是他们认为他死了,便把他埋到了地下,留下了一个石制墓碑,任之后的过路人唏嘘感叹。

 

人类不会想到嘉德罗斯没有死。

 

但这也好,他可以一口气睡过下一个亿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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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实话,我不是很想和你呆在一起。”

 

嘉德罗斯皱着眉看向身前的人,满满的不爽。

 

“是因为我总喜欢给您讲些枯燥无味的大道理吗?陛下。”

 

老者笑呵呵的坐在王座上,好整以暇。嘉德罗斯也没让他下来——神对那个王座可有了点厌恶,巴不得拆个七零八落。更何况,从内心深处讲,他觉得圣空星的原国王更应得到永生。

 

“可不要那么想,陛下。”老人说,好似看穿了他的想法,“我可不想被后人听到我花个几亿年寻找赴死的方法——太丢人了。”

 

嘉德罗斯抱着手臂,“你有什么事吗?玛格丽特呢?”

 

老人意味不明的啧啧两声,道,“她在门后呢。”

 

神回过身,看向厚重的门板。那是偏厅所在,穿过回廊,有个通往花园的窄门。每当他烦了应酬,玛格丽特就在门后等着他。他们或许会拉上同样翘班的肖恩,跑到后花园旁的那个山丘上——那儿美极了,遥遥的看,仿佛与天空接壤。

 

过了会,他重新开腔:“她不在那。她已经死了。”

 

“那您为何还在寻找她?”

 

嘉德罗斯张了张嘴,却没说话。他在偌大的宫殿里漫无目的的走,神情与他千万年行走宇宙间类似。他推开了门板,一阵突兀的大风令他闭上了眼。嘉德罗斯险些以为那是玛格丽特,可睁开眼,却什么都没有。

 

“我来讲个故事吧,陛下。很有趣的故事。”圣空星的前国王道,缓步走下王座,“我曾认识一个女孩,她的外表很是普通,性格温顺。她早年经受战乱,唯一的亲人只有自己的哥哥。他们相依相守,跨过了不知多少光年的距离来到了圣空星。”

 

嘉德罗斯抬起眼。

 

“之后,她有了爱人——那家伙一开始是个不折不扣的战争工具,基因中充斥着创世神不需要的所有暴力基因。他有着神的外表与血液,却有颗无可置疑的兽心,战斗即是他的本能。”

 

“但女孩一点都不在意,她还是爱上了他——那个人造神——虔诚的、毫无理由的,令人震惊。直到有一天,叛军想要反抗怪物的统治,令女孩的哥哥前去刺杀人造神。于是,女孩死了。她死在了自己唯一血亲的手下,却保护了那个挚爱的人。”

 

“听上去有没有点耳熟?”

 

嘉德罗斯攥紧了拳头。

 

“陛下,前面的你都知道了,让我来讲讲最离奇的一点吧。”

 

“在人造神怀着从未有过的陌生情感前去复仇之时,神降临了。”

 

 

创世神跪在了两具尸体之前,亲手将他们埋葬。

 

“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嘉德罗斯瞪大双眼。

 

老人给了他一会缓冲的时间。嘉德罗斯深深吸了口气,狠狠揪出了胸膛前的布料,像是要排解内心的窒息之感,亦或是把扎根在灵魂深处的所有情感一把揪出来。

 

“可她死了。”

 

嘉德罗斯道,脑海里回想起了猎杀旧神时他意味深长的话与讽刺的笑。

 

“可她死了,无论尝试多少次,玛格丽特都不会……”

 

“噢,陛下,你在说什么啊。”

 

圣空星的前任国王重新坐回了王座上。嘉德罗斯抬起头,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刚诞生的那一刻。那时的自己刚从实验室里出来,心脏之中充斥着无法言说的复杂感情,像是滚烫的岩浆,而力量从他浑身上下溢出。多么朝气,多么狂妄,熠熠生辉的像是颗初生太阳。

 

“她可没有死。”

 

声音再一次模糊了,嘉德罗斯想大喊,声音必然嘶哑——最后一眼,嘉德罗斯对上了圣空星前国王那双带着笑意的琥珀色眼睛,他意有所指的点了点他的心脏。

 

刹那间,所有回忆都模糊了。

 

“该这么说——”

 

“她永生了。”

 

 

 

>>

 

 

嘉德罗斯清醒过来时,那颗星球即将毁灭。碎片四处溢散,除了地壳轰隆作响没有一丝声音——人类早已经搬走了。

 

他们总能找到更好的地方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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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嘉德罗斯再也没有梦到过玛格丽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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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嘉德罗斯仍然漫步在宇宙中。有一天当他降落到了一个土地贫瘠的星球上时,忽然望见了开满一整个山坡的花。

 

那花儿太美了,纵然卑微,洋洋洒洒的铺在山丘上,宛如在山坡处挖开了一处湖泊。嘉德罗斯伸出手,轻轻摘下一朵,刚想开口却顿住了。

 

他忘记这朵花的名字了。

 

一阵恐慌传入心中,他猛地攥碎了手中的花瓣,痛苦的摔倒在地。嘉德罗斯疯狂的思索着,在记忆里的每一个角落里搜寻关于一朵花的记忆——整个星球都在轰隆作响,仿佛一场浩瀚的星球撞击。裂谷活生生把星球表面剖开,所有娇嫩的花瓣无影无踪。

 

饶是嘉德罗斯再痛苦,记忆也都消失了。

 

他记得一切——圣空星、人造神、创世之日、凹凸大赛,记得一切人——国王、肖恩、格瑞、金……

 

但唯独把“它”遗忘了。

 

最深处的角落里,人影早已消失,甚至连温柔的光斑都没落下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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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比他想象中的要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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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德罗斯最后一次做梦,他梦到创世神了。

 

他站在玛格丽特与肖恩的墓碑前,与那个家伙对视——相似的琥珀色眼睛,一模一样的身形。亿万年前,嘉德罗斯的眼眸仍旧装满了战意,但现在,两人的眼睛都宛如寂寥的荒漠,毫无生机与色彩。

 

创世神笑了:“看来你知道了。”

 

嘉德罗斯没有开口。

 

接着,神走了,他走向玛格丽特花丛的深处,走向那个与苍穹接壤的小山丘,仿佛奔向宇宙,毅然决绝的宛如踏在加冕的教堂之中——好似他即将奔向永生,而不是死亡。

 

但谁又能说明嘉德罗斯此刻活着呢?

 

死亡与永生,本就悖论——

 

抑或相依相生

 

 

嘉德罗斯看向神的背影——远方,有两个人在呼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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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转转,当创世神再次踏回太阳系时,熟悉的炽热落在了他的身上。

 

圣空星早已化为碎片,整个星系的资源都被用完——于是人类离开了他们最初诞生的地方,徒留飘荡在宇宙中的碎砾与奄奄一息的太阳。

 

他望向银河。在作为人造神的时期,他曾抬头看过无数次,这熟悉的光彩闪耀在他记忆里,闪耀在他灵魂深处,令他一瞬间找到了归家的路。

 

是时候做个决定了,创世神想,脑海中是前一任旧神死前的微笑。

 

他把眼睛闭上了。宇宙是他的躯体,人类是他的灵魂,无数星辰碎片聚集成他的四肢,太阳的光芒种在了他琥珀色的眼睛里。

 

他睡着了,整个世界便也跟着沉睡。于是,躯壳溃散了,灵魂之火熄灭了,他的四肢化为无数碎片,太阳的光芒被黑暗彻底泯灭了。

 

人类会说,神疯了——他把整个世界毁灭了。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他成神以来最清醒的一天。

 

只不过有点遗憾吧,嘉德罗斯想。可能再也晒不到太阳了。

 

但接着,他又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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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德罗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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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神创造天地。

 

在第一天,他创造了光明。于是诞生了白天与黑暗。

 

第二日,他创造了天空。

 

第三日,他创造了海洋、大地与植物。

 

第四日,他创造了太阳、月亮与繁星。

 

第五日,他创造了鸟雀与鱼。

 

第六日,他创造了动物。

 

第七日,他睡了一会,等待万物运行。

 

第八日,嘉德罗斯创造了人。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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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凸世界的创世神是一位很肆意随性的神明。

 

他创造了凹凸世界的无数星球和人民,又随心所欲毫无规律地统治着他们——他让有的星球富饶美丽,让有的星球贫瘠荒凉,让有的子民享受自由幸福,又让有的子民承担重税苦役。

 

创世神设立了七神使,让他们代自己推行神的旨意。

 

但是,创世神也不是完全不给他的子民机会——如果有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实现自己的愿望,那么就去参加“凹凸大赛”吧!

 

参赛者将得到大赛系统赐予的“特殊能力”,并锻炼运用各自的能力不断闯关战斗。

 

只要能在凹凸大赛中获得最终的胜利,那么就能得到一切,并赐予你与“七神使”一样代神统治世界的权力。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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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创世神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阴谋与秘密。

 

例如他从来不展露真颜,从来不肯踏出自己的虚空。

 

例如他却唯独在圣空星来使叩见时,给了他们自己的血液。

 

例如他定下这荒谬残忍的大赛规则,例如他从未张嘴说过话……

 

在虚空的虚空之中,创世神坐在自己破碎的王座之上,兀自陷入沉思与回忆。他在思考,思考着那一句话——那将是他生命的截点。

 

再来一次吧,创世神想,再来一次。

 

这一次,他会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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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创世神抵达圣空星时,还有三小时才到黎明。苍穹像块黑色幕布,星辰镶嵌的天空上深浅不一的闪烁着。那是几万光年之外的星星,最近的一颗都要乘坐十多分钟的飞船,对他来说却近的伸手便可碰到。

 

创世神的回归悄无声息……或者说,这早已不是回归了。他落在王城最高的塔尖,不远处,首都上空的机械船只发出鲸鸣般的声响,流光溢彩的华灯宣告这是宇宙中最著名的不夜城,而今夜,凉风却因叛军的来袭而沾染上了些许肃杀。

 

创世神落在了王城的后花园。

 

他的心脏忽然跳动起来,这份急促的跃动如此突兀而陌生。创世神的心脏不常失控,但这一刻,他像个懵懂的孩子,仿佛内心最温暖火热的一块被活生生剜出,令他一瞬有些呼吸困难。

 

太熟悉了。他想。太熟悉了。

 

他看着王城花园下,玛格丽特的身体毫不犹豫的挡在了人造神身前,那枚能够泯灭半神的子弹就这样毫不犹豫的射入她的心脏。

 

人造神跪下身子,紧紧将她抱入怀中。创世神闭着眼睛默数——数到一,玛格丽特的心跳完全停止。

 

“你真是太愚蠢了,玛格丽特。”

 

创世神轻声道——能再次念出这两个名字真是太好了。他静候着人造神离去,轻轻踏在草地上,索性跪下,将手放在兄妹两的头颅上,无声无息的修复了他们身体上巨大的伤口。

 

“你知道吗,我或许不会死。”

 

“那枚子弹杀的了战争机器,但杀不死神。你的躯体挡在了最无用的地方。更何况,肖恩开的枪——你看到了。你就不怕他会伤心吗?”

 

“你知道他爱你,他一定会去找你的。”

 

创世神没有停止话语,哪怕他知道,玛格丽特已经听不见了。

 

人造神不敢吐露内心的话语,玛格丽特也没让他说。

 

她是否从一开始就知道——也许神根本不懂得人类的爱?

 

“爱是什么,玛格丽特?”创世神喃喃,跪在她身前,“告诉我……”

 

接着,突兀的脚步声传来。神微微侧身——正是那名老者,那名近乎比神还要睿智的老者。

 

“陛下。”国王轻声道。

 

多讽刺,一个称谓竟能概括无数次轮回与煎熬。

 

创世神笑了。他缓缓抱起两具尸体,一步一步走到花园的最边缘。那儿有个山丘,嘉德罗斯、肖恩与玛格丽特在上面消耗过无数的时光,细算竟比创世神亿万岁月要明媚的多。他的手指抠挖在泥土上,一如当年寻找圣空星的废墟那般,用沾血的手为两兄妹挖开了一座坟,接着,把尸体与自己数不尽的荒唐时间一同放了进去。

 

他站在坟前,静静地望向远方——那是嘉德罗斯所在的战场,无数叛军越不过他捍卫的生命线,能量爆破与枪炮声震天动地。

 

“你不去看看?”创世神笑了,他身后的老者把目光投向同样的方向。

 

“去看看吧。”创世神的身边露出了一个深渊——那是一张巨口,宛如要把他整个吞下,扔进那毫无阳光的虚空,只留下一个破碎的王座与纠缠的黑影。

 

“去看看——他是如何变成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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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德罗斯做梦了。

 

难以置信,这竟然是个堪称美好的梦。他一睁开眼便是圣空星无垠无际的星空,璀璨的像是往黑布上铺洒了上万颗宝石。紫蓝色流光划过天幕,比流星要闪耀,那是飞船运行时的轨迹。太安静了,仿佛一切事物隔绝在外,嘉德罗斯静静地躺在草地上,闭着眼听虫鸣草长。

 

过了会,一阵嘈杂的窸窣响起,他抬眼望去,却发现酒味比那个纤细的身影先到。嘉德罗斯皱着眉抽了抽鼻子,恍然想起这是哪一天。

 

这不是圣空星的国庆日吗。

 

太巧了。嘉德罗斯想——他又做了一次这样的梦,不知这一次他能不能把玛格丽特的话回想起来?

 

他撑起身子,望向玛格丽特——她正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天。因喝醉而迷离的眼睛把星光都模糊了,尽数藏进眼底。

 

还是人造神的嘉德罗斯读不懂,刚成为创世神的嘉德罗斯读不懂,而经历了轮回的创世神却想:我不该忘记的。

 

再过千万年、亿万年……再过无数个轮回、再毁灭无数个太阳,他都不能忘记。

 

那是他的轮回截点,那是他一直一直所寻求的答案。

 

玛格丽特张开嘴,嘉德罗斯听清了。

 

“殿下,倘若有一天,你身边的人都离开了……千万不要害怕。”

 

玛格丽特的声音细微,情感却宛如新开垦的土地,毫无遮掩的全然展示在了嘉德罗斯眼前。

 

她一字一顿的开口,竟庄严的宛如诵读世上最辉煌的赞美诗——

 

 

“只要您永生,我必定不会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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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她永生了。嘉德罗斯想,无可抑制的呜咽出声,笑着捂住眼角的泪水。

 

 

从死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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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创世神第一次见到嘉德罗斯,但他明白,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创世神端详着自己唯一的血亲,轻轻勾起嘴角。他来了,遍体鳞伤,虚弱不堪,眼神却仍然傲慢。创世神毫无战意,自顾自坐在破碎的王座之上,无声的看着嘉德罗斯拿起自己的武器,径直对准他的头颅。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创世主的眼睛漫不经心的闭着,忽然发出了一个轻笑。

 

她终究还是因你而死了吗?

 

这句话是那么突然,嘉德罗斯甚至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她”指代谁——但旋即,他手中的能量汹涌的更为激烈了些。

 

创世神笑的更开心了。

 

“我不会再等你了。”人造神心中顿时涌起了怒火,“最后三秒钟,我没有时间跟你浪费。”

 

创世神缓缓前倾,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哑然的像是被荆棘割破了声带。啊,的确,他好久没有开口了,说不准一副死气沉沉。他抬起头——他完全明白了,眼前的并不是自己唯一的血亲抑或对手,也不是从凹凸大赛中唯一走出来的参赛者。

 

他是他的因,他是他的果,他是他的未来与过去。

 

他听见人造神冷嗤一声,上举武器,毫无犹豫的劈斩下去。

 

最后一刻,创世神缓缓睁开眼,对上人造神的眼睛——两双鎏金色的眼眸中有着如出一辙的光彩。

 

创世神傲慢的笑了。他一字一顿的开口,庄严宛若宣判——

 

宣判下一个无尽轮回。

 

 

“你不会缺这一点时间了,嘉德罗斯。”

 

 

他轻声道。

 

 

 

FIN

 

①出自《苏菲的世界》

②出自圣经,有改动。

③凹凸世界原文案

 

永生即死亡,死亡即永生。


懒得一章章搞了,索性一次完吧_(:з」∠)_

本来想多写点嘉玛的,不知不觉就写成嘉中心了(耸肩)虽然玛格丽特还是占了挺多戏份哒w

能有点感触就好了。 


以及,可以从头开始再次观看w


感谢原作者与看到这里的你。一切人物不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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